第一次南北岱崮保卫战(张善才 刘兴立)

发表时间:2019-11-06 08:40阅读次数:
        在层峦叠嶂的沂蒙山区,耸立着两座壮丽而雄伟的山崮。每逢天晴气爽,崮顶在旭日的霞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庄严和圣洁。这两座崮,便是使日寇闻名丧胆的南北岱崮。在那风狂雨骤、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里,我们鲁中第二军分区十一团八连的英雄们,在这里用生命和鲜血,英勇抗击了相当于我方兵力四十倍以上的敢兵的进攻,在民族解放战争的史册上,写下了气壮山河的一页,获得了山东军区授予的
“岱固连”的光荣称号。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日寇从临沂、临朐、莱芜、蒙阴、沂水等县纠集了全部精锐部队和大批伪军,准备对我鲁中抗目根据地进行扫荡,扬言要在三个月内一举围歼我们沂蒙山区的八路军。地势险要的南北岱崮,处于敌人进犯沂蒙的咽喉。军区首长决定,以我们十一团八连少数兵力,凭借岱崮的有利地形,牵制敌人的主力。这样做,既可使我驻岱崮山区的党政指挥机关安全转移,又可使兄弟部队主动出击敌占区腹地,彻底粉碎敌人的扫荡。我们八连九十三名指战员接受任务后,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斗志昂扬,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岱崮,在这方圆不足十里的南北岱崮顶上构筑工事,准备痛击来犯之敌。
       十一月十三日天刚明,岱崮周围就飘起了膏药旗。日寇、汉奸的大队人马,分数路涌向南北岱崮周围,著名的南北岱崮保卫战开始了。我八连五班的战士先在离岱崮不远的芦崮伏击了进犯之敌,然后按作战计划撤到南岱崮。这时,大批日伪军如同一群恶狼向南北岱崮扑来。
       南、北岱崮,相距不足二百公尺,中间只隔一余小山梁。两崮各有十几丈高,四周都是刀削一样陡直的悬崖,悬崖上面就是崮顶,下面是光秃秃的斜坡。南崮南门土,有一条顺着石壁缝凿出来的能上下人的石阶小道,是唯一可以攀登崮顶的途径。在横跨石壁缝的山岩上,我们筑了一座小小的瞭望楼,监视着敌人的活动,抗击着敢人的进攻。凭借这险要的地形和敌人搏斗,真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连六班的八个人守卫在这要道上,给鬼子准备好了葬身之地。
       战斗打响的第一天,敌人攻击的重点选择在北崮。从地形上看,北崮低于南崮,容易攻击。由于敌人来得突然,我营部和七连还没来得及转移出去,暂时上了北崮。这样,我军在北崮的力量就比较强,敌人向北崮的进攻遭到惨重失败后,被迫改变战术一一包围北崮,攻击南崮。
       十一点多钟,一阵炮火之后,约有四百多名敌人成群列队出现在南崮山前。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四周直扑光崖,骑兵也沿着山坡撒欢,炫耀武力。我们早就把手榴弹盖掀开,子弹推上了膛枪口随着敌人的运动而移动着,定的标尺数标也不断在调整,从八百公尺、七百公尺、三百公尺,一直缩小到一百公尺.....崮顶寂静,无声无息,骄横的敌人误认为上面无人,把原先端着的枪又斜背在身上,大步流星地向前闯来。我们的战士,则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住所要射击的目标。当凶恶的敌人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我们标定的火力网时,刹那间,斜坡上交织着一片火网,手榴弹在散群中爆炸,子弹在敌人身上开花,敌人还来不及还枪,就连滚带爬地向下退。其中一个机枪组,退到西南角的一个山头上,想进行还击,掩护自己的人马撤退,可是,机枪腿刚落地,束手榴弹就飞了过去,三个射手和机枪随着烟雾被抛进山沟。敌人无奈,只好大放烟幕,掩护着部队退到沟底,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我们击败了。
       不一会,从远处传来了嗡嗡的响声,转眼间,散人的五架轰炸机出现在崮顶上空。它们咬着尾巴轮番轰炸,炸弹的呼啸声、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崮顶都被烟尘笼罩着。我们的战士,早就进入防空洞里,透过枪眼监视着敌人的活动,还击着前来进犯的散人。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轰炸机才象吊丧似地飞走,敌人也拾着几十具尸体退回了范家峪。这就是他们远道而来,辛辛苦苦打了一整天所取得的唯
战斗连续进行了两天,人始终被阻在山下,不能向岱崮前进一步。他们发现北崮防守严密,便把主要力量转向南崮。先是飞机滥炸,后是排炮乱轰,接着就是步兵的进攻,并扬言在三天内拿下岱崮。但是,在我英勇顽强的战士面前,他们能得到的只是死伤、溃败和弹药的消耗。散人每次冲锋被击退后,就乱放一阵炮,泄怒出气。爱说俏皮话的刘贵祥,这时总要打趣地说:“炸吧,土炸松了,咱们明年好种地。”一向默声不语的一排长牛清奎,这时总爱在掩体墙壁上划杠杠和圈圈,大家不解其意,一问才知道,一个杠代表着打死一个敌兵,一个圈代表着打死一个敌军官。我们笑着说:“这不成了鬼子的签到簿了。”牛排长说:“是啊,让鬼子来吧,我们早准备好给他们登记了。”
        为了主动灵活地打击敌人,白天,我们坚守岗位,阻击敌人的轮番攻击,夜间,我们就派出小部队向敌人出击,有时把地雷埋到山下,炸得鬼子死伤累累,有时就往山下滚石头,惊扰敌人,消耗他们的弹药,弄得他们一宿不得安宁。经过四天的持续激战,彻底打破了敌人三天拿下岱崮的狂妄吹嘘。
       十七日黎明,敌人又调集大批兵力,占领了岱崮周围的大小村庄。一千多名目寇和五六百名伪军,夹杂着骑兵、炮兵,把南北岱崮团团围住。他们选好了阵地,重修了工事,还在空地上铺上了两大块红白布,接着就来了助战的飞机。紧张的战斗又开始了。敌人还是沿用以往的战术,先用飞机、大炮轮番轰炸,然后再发起冲锋。南门右侧的工事被摧毁了。我们冒着炮火一边修复工事,一边沉着地射击靠到光崖跟前的敌人。有三十多个冒进的敌人紧贴着南门下的石壁缝,正想往外爬,被我们发现了。我们一方面集中火力痛击敌人,一方面封锁敌人的退路,弄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两手抓着只有一脚宽的石壁缝发抖,只要一翻身,就会摔成肉浆。刘贵祥一边瞄准敌人,一边风趣地说:“你们看,这些鬼子一定犯了什么罪,不然,为啥到这里来罚站呢?”直到黄昏,幸存的敌人才借着暗淡的月光,连滚带爬逃下山去。
       敌人多次受阻后,改变了进攻策略。他们把南北岱崮围了个水泄不通。白天,轮番进攻,轰炸扫射;夜里,点起一堆堆篝火,星星点点,布满南北两崮的周围。巡逻的鬼子就象游魂似地在这些火堆之间串来串去,妄图把我们俄死、困死在山上。敌人的封锁,使崮顶上的困难在不断地增加。粮食不够了,大家勒紧腰带;存水不多了,每人每天只喝一小茶缸;冬夜的寒风,吹透了战士单薄的军衣,紧握枪杆的双手,冻得发僵。可是,“牵制敌人的进攻,争取反扫荡胜利”的信念,紧紧地记在每个同志的心头,它激励着大家信心百倍地战胜眼前的困难。
       敌人在硬攻和围困岱崮失败之后,又使出了更为残暴无耻的办法。不断强迫老人、小孩、妇女前来喊话,有时他们自己也用不伦不类的中国话喊一通,汉奸也在一旁帮腔。不管他们怎么喊,我们的回答是坚决的,要诱降是痴心妄想。有一天,他们又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把几个老乡赶上山来。他们爬上山腰,躲藏在石头后面,逼迫乡亲们上山喊话。乡亲们对敌人的阴谋无比愤慨,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人高声喊着:“八路军同志……鬼子逼着我们来送信,叫你们下山投降,同志们,可别信他们那一套,啊……”这些话更坚定了我们对敌斗争的信心。连长冯化德向老乡们说:你们回去对鬼子说吧!只有打胜仗的八路军,没有投降的八路军!”排长曹兴鲁也高声喊道:“回去告诉鬼子,这一套吃不开。他们要上山只管爬,反正我们不嫌麻烦。”
       敌人软硬兼施,均未奏效。所谓皇军的威风大为扫地。日寇三十二师团参谋长恼羞成怒,坐着汽车从沂水朱位赶到岱崮前线,把进攻部队换上自己的精锐,飞机由五架增到八架,并调来了两门八匹骡子才拉动的重炮和装满四十辆汽车的炮弹,开始了疯狂的进攻。顿时,南北岱崮成了一片火海,更加残酷的战斗打响了。
       南岱崮的南门是敌人轰炸和炮击的主要目标。我方那座石砌的小瞭望楼早被炸成了粉末,石阶路被打得乱七八糟,头顶上看不见睛朗的天空,只有昏黄的烟雾,地上弹累,到处是焦土乱石,随手抓起一把土,就能拣出几坐弹片。我们能不能守住南门,是这次战斗成败的关键。在这生死关头,战士们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李应斗冒着枪林弹雨,冲过炮弹燃烧起来的火焰,钠进前沿碉堡监视人。一颗炮弹打来,碉堡被炸掉一半,硝烟黑坏了他的双眼,他也随着倾塌的石头,滚进蠔沟。李玉全同志见此情景,挺身而出,冒着浓烟烈火钻进了被炸毁的碉堡,接替了李应斗的位置。又一颗炸弹飞来,击中了碉堡,李玉全倒在血泊里。这时,刘贵祥又勇敢地冲过去,抓起李玉全的步枪,站在他的岗位,继续监视敌人。
       敌机绕着山头轮番扫射,一颗颗重磅炸弹连续地倾泻下来,南门两侧的工事都被击毁了,连指挥所的防空洞也被炸塌,连长、指导员、卫生员都被压在里聊我们刚把连长等人从防空洞里抱出来,凶恶的敌人又射来了阵阵排炮浓烟遮了天日碾盘大的石块从光崖上崩裂下来,我们戴的帽子也被爆炸的气浪掀掉了。就在这时,从山下涌来一股带有恶臭气味的浓烟,呛得大家喷嚏连打,眼泪直流,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敌人放毒气了,快把鼻子堵起来!”经这一提醒,同志们赶快用泥水润湿了毛巾,涂上肥皂盖在脸上还有的同志在毛巾上撒上尿,捂在鼻子上。来不及准备的同志中毒晕过去,我们就把嚼烂的大蒜,塞在他们的嘴里,轻轻地摇动着他们的肢体,使他们慢慢苏醒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崮上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艰难,不仅与外围的联系完全断绝了,就是南北两崮的联络也被敌人卡断了。南岱固南门原来三丈多高的悬崖,被炸成了六十度的斜坡,缺口正随着炮火的攻击不断地扩大。我们的伤员也不断地增加,弹药不多了,水更缺乏。没有水,有粮食也做不成饭,落满了尘土的干煎饼吃在嘴里,没有水也咽不下去。经过十几天的烟熏火燎,饥寒交迫,我们原来红润的面庞变成
了酱紫色,嘴角糊着干唾沫,嗓子眼里如同冒火。我们是多么想喝口水啊!水,简直成了命根子!可是,由于敌人的残酷轰击,整个崮顶都翻了个,被炸去半截的两口水缸里,掉满了沙土,仅存的一点水,都成了泥浆,大家只好把表面的一层冰凌敲下来,轮换着含到嘴里解渴。
       我们处在极端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同时,敌人的进攻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们集中轻重武器,对南门进行一次比一次更疯狂的轰击和扫射,同时,从岱崮附近的村庄抬来了四个大云梯,每个足有两三丈高,竖在光崖跟前,并在强烈的火力掩护下,踏着云梯硬往上爬。为了节省弹药,充分发挥火药的威力,连长命令我们,把成束手榴弹的拉火线,系在一条长长的绳子上往下放,等手榴弹滚到光崖底下敌群中,再拉导火线。曹兴鲁更巧妙地运用同样办法,让重磅地雷滚到敌群里爆炸。我们采用这两种办法,大量地杀伤了爬云梯的敌人,对于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敌人,我们就用刺刀挑,石头砸。一阵阵急促的爆炸声和滚石声里,敌人被打经过十八昼夜的激战,我连胜利完成了牵制敌人的任得抱头鼠窜。
       团政委陈宏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亲自把弹药、干粮和水送到南岱崮顶上。他高度赞扬了我们英勇顽强的革命精神,下达了全部突围的命令。我们立即做好突围的准备,把山上剩下的粮食扬下山去,把残存的破水缸、碗罐全部捣破,在打毁了的枪和刺刀上,巧妙地装上地雷拉火线,摆在光崖边。我们含着眼泪向烈士的遗体告别,把他们埋葬在岱崮顶上。
       夜里十二点,敌人前半夜的进攻结束了。天空漆黑,烟雾弥漫,战士们紧束行装,斜背大枪,搀扶着伤员,顺着系在悬崖上的皮绳滑到崮下,悄悄地从敌人火力网的空隙里钴出,穿过了敌人的步兵宿营线,越过了丢满敌人尸体的山坡,冲出了敌人四五里路宽的包围圈。我们全连战士带着胜利的喜悦,带着人民的嘱托,带着光辉的战绩,在预定地
点,和大部队会合了。
       英雄的南北岱崮保卫战,已经过去三十九年了,抚今忆昔,往事历历在目。屹立在群山之中的岱崮,象岱崮连的英雄们一样,千秋万代,永远闪耀着胜利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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