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借你一双大脚（王秀云）
发表时间：2020-01-06 13:38阅读次数：次
在沂蒙红嫂纪念馆里,奶奶,我见到了那个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沂蒙军民亲切称作“王大脚”的您。
我的“王大脚”奶奶,您的一生中,很少走出一条河的流域,很少走出家前家后的一座座大山,很少走出自己几十年来一直居住的青驼镇南宅子村。但您走上了共和国的丰碑,走上了后人敬仰的高度,走进了千万后来人的视野。您从一位普通的沂蒙山妇女,凭着一双“大脚”,用民族大义的担当,翻垭口,走鼻子山下,奔邵家邮,去孙祖,一次次把准确的情报送出,报告给八路军指挥机关,避免了日寇夜袭、扫荡,国民党进攻等所带来的重大伤亡,把您立场坚定,爱党爱军,甘愿奉献,勇于牺牲的沂蒙精神,和个个精彩而又惊险的故事,毫不吝啬地留在人间,传给下一代。
我说的我的“王大脚”奶奶真名叫刘玉梅,她并不是我的亲奶奶。我们的老家同在沂蒙山蒙河岸边的千年古镇青驼寺,同是沂南县青驼镇南宅子村人。我爷爷的名字叫王连升,我的这位本家奶奶的丈夫叫王连友。记得四十多年前,嫁到费县姜庄的我姑奶奶每次走娘家来到青驼街时,我这位外号“王大脚”的刘玉梅大奶奶就忙跑到我家,找我姑奶奶拉呱。她们两人夏天在院子里的大楸树下、冬天在堂屋当门围绕着火罐、或在堂屋前晒着日头,拉着那些远离我们的、我似懂非懂的故事。她们两人有着拉不完的呱,说不够的知心话。我围在她们身边细听的同时,为大奶奶的长烟袋点着烟锅。她们所拉得那些,都是旧社会的苦和八路军到来之后的难忘经历,更有她那些传奇故事。我记得她说起的一件件事:当年大脚奶奶在青驼寺的汉奸围子里,晚上,鬼子汉奸正在看戏、她奉命把上级的有关指示专告给青驼伪警察所的所长;如何营救被关押的我被捕的同志,个个惊险的故事虽然断断续续,但让我铭记在心。
我奶奶的“王大脚”这个名字很响,蒙河上下的人都知道。她1904年出生在沂南县双堠乡龙口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她的父亲给本村地主刘善堂种地,由于长年劳累,身染重病,被狠心的地主赶出家门,在她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家庭的不幸,生活的贫困,给幼小的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女孩在十一二岁时要过“缠足”关,生性倔强的她把缠上的布子放开,就是不裹,从此“长”了一双大脚板。
1939年,山东省委机关、八路军山东纵队、一一五师挺进沂蒙山区,活动在沂南、费县一带,青驼街也往上了八路军的队伍,我大脚奶奶的家里住上了山纵敌工科的三个班,她把三间屋腾出来给亲人住,自己一家却住在“团瓢”里。革命理想的熏陶,坚定了她投身革命的信心,不久,她便担任了村妇救会长,后担任庄长。
日本侵略军占领临沂后,青驼寺处于临沂北的临蒙公路上,是山东抗日中心的南大门,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为了巩固抗日根据地,守住南大门,部队决定利用我大奶奶和大爷爷开设的面食铺为掩护,建立秘密联络点,她毅然接受了任务,并担任起联络员。根据上级组织的安排,她借着当庄长的身份,在日伪横行、安插着据点、建有高高的炮楼子的青驼寺,无声无息地战斗在敌人的巢穴里。
对敌斗争的艰苦岁月中,环境复杂,一切需要机警沉着镇静,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验面前,不论是出入汉奸围子观察敌情,还是一次次同我党地下人员接头,或直接把情报放在握起的纂里,装作走亲戚转移情报,她都胆大心细,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残酷的政治形势我的大脚奶奶锻炼得逐渐成熟。
记得大奶奶说起这样的一个故事:一次,她从伪警察所得知,鬼子从他们的“大本营”临沂开来,傍晚在青驼吃饭,之后夜袭我军在孙祖的首脑机关。她听后心头一沉,不顾个人危险,挎起箢子摸起秤,装作收粮的情形跑到镇南的蒙河岸边,在日寇和伪军必经之路的桥北头旁边等着。当敌人开过来时,她默默地数着鬼子、汉奸人数,牢牢记下马匹、火力情况。鬼子和汉奸过后,她回家把秤和箢子一放,一路向北,翻山过岭,连夜抄小道奔下一个交通站邵家峪,将情报及时送给交通站的同志。当夜,我军首脑机关得到情报后刚刚转移,敌人就扑了过去。
幸亏所送情报及时,我军才避免了一次重大伤亡。类似此种事情我听得好多:有一次,快要到傍晚做晚饭的时候,有一个人来买面饭。我大爷爷和大奶奶开的是锅饼店,不打烧饼。那人不要锅饼,却要买烧饼,并且要带芝麻粒的。暗号对好后,来人掏出了一封信给了她,要她务必有天黑前送出去。说完与我大奶奶握了握手,一闪身子出了门。我大奶奶叮嘱了我大爷爷几句后,把信放进了一个竹筒里,挎起篮子迈开她那双大脚板一溜小跑往北。她躲开大路,顺着山沟爬上黄崖山,翻下山去转到邵家峪口,一口气走出二十多里路,在天上黑影时,把情报送到联络员丁同志的手里。当她摸黑回到青驼寺时,整个青驼街一片混乱,到处是打砸声,喊叫声,她忙钻进高粱地,跑向镇西北处的陈家寨村。这些准确情报的送出,使敌人的一次次扫荡落空。
在敌人的巢穴里,“王大脚”奶奶以常接触,细观察,多考验的方法,做通了伪警察所张所长的工作,使他不断地把情报报告给我们。一次,张所长带人收马草,催粮,在她家与我侦察员相遇,伪军惊恐万状,拔枪准备动手。我大奶奶示意了一下姓张的,说了一句,“这是我的表弟,都是自己人。”姓张的听了后,马上说,“哦,是你表弟,自己人。”接着又说,“大嫂子,我们饿了,是来买块锅饼吃的。”我大奶奶忙笑着伸手掰了个锅饼,一个一块,十几个伪军接过锅饼吃着,张所长领着他们走了。后来,是我的大脚奶奶成功地策反了这位伪警察所的张所长,使他领着手下的30多名伪警察反正。
大脚奶奶的机智果敢和勇于付出的一个个传奇故事,被收录进1987年的中共沂南党史资料第四辑中。
凭着对党的忠诚和信仰,1941年春,在共产党员刘品高和另外一名同志的介绍下,在蒙河南岸的南店村,我的“王大脚”奶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5年8月,“王大脚”奶奶光荣出席了山东分局、山纵召开的选举出席延安的代表大会,受到罗荣桓、王建安、高克亭等领导同志的接见,并被选择为代表。1946年3月，她出席县英模表彰大会,受到表彰和物质奖励。
1947年3月,国民党反动派大举反攻,青驼以南的仁义庄、磨石沟一带住上了国民党军队,遵照县委的指示,“王大脚”奶奶继续在敌占区做地下联系工作,直到全境解放。
在沂蒙红嫂纪念馆内,我看到我大奶奶,这位沂蒙内外知名的“王大脚”,和蔼慈祥的面容勾起了我五六岁、七八岁时围在她和我姑奶奶身边的记忆,我的耳边似乎传来她清脆的声音,她依旧在向我讲述着战争年代那属于她的、更属于历史的传奇故事。
院子内的音响中,响起李娜饱含深情演唱的《嫂子颂》:嫂子,借你一对大脚,踩溜山道,再把我们送好。
是啊,我的大脚奶奶,借你一双大脚,踩一溜山道,翻垭口,走鼻子山下,奔邵家峪,去孙祖,再把我们的八路军送好!
一条宽阔有大道,一双大脚,大脚坚定地走在大道上面,走在那一溜山道上面,再把我们的八路军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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