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罗政委通过封锁线(凌少农)
发表时间:2019-12-11 12:59阅读次数:次
一九四三年,罗荣桓同志任山东省军区司令员政委还负责领导山东分局的工作。罗政委坚决贯彻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忘我工作,在他的领导下,山东的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他在山东的党政军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这年春天,我们教导五旅整编为山东军区滨海十三团,活动在解放不久的甲子山一带。当时,我担任团的侦察参谋。为了及时掌握日照、莒县和五莲山区日伪顽匪的活动情况,为打通与胶东的联系做好准备,上级命令我们要迅速建立起可靠的情报组织。一天,我正在与有关同志讨论这个问题,梁兴初团长突然派人来找我,令我迅速赶回团部。回到团部,梁团长见面就说:“你准备一下,带上五个机灵的察员,明天一早,到山东军区报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切地问:“有什么紧急任务吗?”团长笑着说:“军区没有讲,我也不大清楚,到那里你就知道了。不过,我相信,不管什么任务你都会完成的。
到达军区的第三天上午,军区侦察科周科长把我叫到罗政委住的一位老乡家里。我走进里屋,发现早有一位穿军装的女同志等在那里。经周科长介绍,才知道她就是罗政委的爱人林月琴同志。林月琴同志热情地让我坐下,简单了解了一下我们的工作情况,然后,她和周科长看了看地图,便提出一连串的问题来:“由滨海区到淮海区从什么地方通过铁路最合适?”“宿新公路 (宿迁到新安镇) 上的敌伪据点都设在哪里?活动情况怎么样?”“从淮海区到皖东北应该从哪里渡过运河?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我一听这些问题,顿时兴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紧张了。因为我经常穿越封锁线,对这些地区十分熟悉,敌伪据点、活动规律和我地方组织等等,在我心里都有一本账。我详细地回答了他两人提出的问题以后,又补充说:“时隔半年了,情况有什么变化现在不很清楚。”周科长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林月琴同志也笑着说:“你这样熟悉情况,很好!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请你来!”她略停顿了一下,脸色变的深沉起来,眼睛直视着我说:“凌参谋,罗政委肾脏有病,准备到四师后方的半城去,请罗生特大夫治疗路上不大好走,想请你护送一下。”听到这里,我楞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平时,我只知道罗政委有魄力,有智谋,英勇果断,指挥有方,带领我们打了许多胜仗,从来也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累病了,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但随即又想到,组织上把这样光荣而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这是对自己的极大信任,我百感交集,心情十分激动,最后沉重地说了一句话:“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坚决完成任务!”林月琴同志也有些激动,她嘱咐我要想得周到些,还要做好保密工作。次日早饭后,我们见到了罗政委。他躺在担架上,林月琴同志和一位医生在两旁护理。罗政委虽在病中,看上去却神采奕奕,他见到我们,微笑着伸出手来……接着,就按着预定计划,带着警卫连和骑兵班出发了。
五月上旬的天气,风和日丽,遍地翠绿。我们护送罗政委行进到距陇海铁路还有三十多里的一个小村庄,休息了两个小时,尔后继续前进,准备在牛山车站以西的刘庄通过陇海铁路封锁线。刘庄,是当时滨海区通往淮海区的主要通道之一,这里群众基础好,地方组织力量强,过铁路比较安全。我们到达刘庄,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我让队伍放慢脚步,带领侦察员前去联系,可是,刚走到庄边,就突然听“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从头顶飞过,我们立即卧倒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我有些紧张,猜不出发生了什么情况。等了一会,我慢慢爬起来,使用着简单联络信号,使劲地拍起手,试探对方。谁知,又是“砰!砰!”两枪,并伴有大声的叫骂声。这时,我着实慌乱起来,既担心任务受阻又想不出新的办法,只好沿原路跑回来。周科长看着我那紧张的样子,没等我开口,就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别着急,情况我们知道了。”这时,坐在担架上的罗政委操着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从容不迫地对我说:“小凌啊,沉住气!敌占区嘛,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变化,可能联络点出事了,也可能联络信号变了。没关系,你再去,仔细摸摸情况,找找群众,打枪不一定就是敌人。若是拍手联络不行,还可以说话嘛!说话也是信号,地方上的同志,会从你的声音里知道是你来了。你也可以叫一些地方骨干的名字,以说明你和他们很熟,必要时还得说明你的身份,关键是让群众知道你是自己人。”罗政委说到这里稍一停顿又接着说:“当然啰,要谨慎,要提高警惕,你试试看。”听了首长的亲切教导,我心里豁然开朗了,说了声“是!”便信心十足地转身往回跑。一路上,我一面拍手,一面小声反复喊道:“老刘在吗?请老刘说话。”这时,庄里静下来了,没有枪声,也没有说话声,只有我轻轻的脚步声。隔了一会,就听到有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我看情况有好转,就大胆走近他们,自我介绍说:“我是教导五旅的凌少农,有事请老刘说话。”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个人说:“听声音真是凌少农!”一听这话,我高兴极了,刚要向庄里走,迎面走过一个人来,厉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一看是自已人,就说:“我是教导五旅的凌少农。”这时,周科长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也带着两个警卫员走过来了。那个人看了看他们佩带的八路军臂章,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我,才露出笑容,像是自语,又象报信似地说:“不错,是凌同志!”话音未落,又闪出两个人来,一把把我拉住,我一看正是我要找的老刘同志,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老刘指着我笑骂道“老凌,怎么半年多才来?你他妈不知道,前两天有十几个特务冒充咱八路军,说要过铁路,我们信以为真上了当,被他们弄去两个人,现在死活还不知道呢!”听了老刘的话,我更加敬佩罗政委了。刘庄发生的事情,就好象是他亲眼见过似的。他的分析和判断是那样准确,指示是那样符合实际,实在令人折服。接着,我们与老刘同志详细研究了过路办法,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敌伪戒备森严的陇海铁路上跨过去了。
跨过陇海铁路后,我们顺利通过宿新公路的敌伪据点卲店东侧,又行进十多里,到达我军三师七旅二十团团部。此时,夜空星光闪灼,已近深夜了。由于事先已通过电台联系,二十团早做了准备,我们很快找到了王东保团长。王团长过去是罗政委的警卫员,听说罗政委已经安全到达,非常高兴。他到了罗政委担架前,又是敬礼,又是问好,象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这时,罗政委不顾旅途疲劳,下了担架与王团长亲切握手,谈笑风生。他还和王团长身边的几个战士一一握手,问寒问暖,赞扬他们在陈毅、刘少奇、黄克诚同志指挥下挺进苏豫皖取得的重大胜利。这时,王团长请罗政委进屋休息吃饭,罗政委风趣地说:“东保同志,是不是又准备辣椒炒鸡蛋啦?”王团长笑着说:“是的,我知道首长喜欢吃这个。”罗政委笑着摆了摆手:“不了,谢谢!同志们很辛苦,深更半夜的不麻烦你们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哩!”王团长动情地说:“老首长路过这里,连碗水也不喝,还有很长一段路呢!你身体…”说到这里,他右手擦着眼睛,竟象孩子似的哭了起来。这时,罗政委也有些激动,上前抚摸着王团长的肩膀,亲切地说:“莫难过嘛!我回来还要经过这里的。现在对敌斗争是紧张残酷的,你要带好部队,多关心他们,代我向他们问好!”说罢,便上了担架。王团长见首长执意要走,便默默地把一筐刚煮熟的鸡蛋要交给担架员,嘱咐路上给首长吃。林月琴同志忙把鸡蛋接过去,一字一句地说:“谢谢同志们!谢谢!”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很激动,罗政委那种平易近人,关心体贴下级,在艰苦环境中表现出的那种深厚的阶级感情和亲密的官兵关系,使我们久久难忘。
从二十团团部到达新四军四师后方的半城,还需闯过最后一道封锁线,这就是三百多米宽的运河。为此,我们选择了一条捷径,从敌伪占据的众兴和仰化集之间的陈道口,也就是一九四一年陈毅军长亲自指挥的消灭顽固派王光夏部的地方过河。这一带情况我很熟悉,因为在淮海区创建抗日根据地时我就在这一带话动过。到达陈道口后,我照例直接去找“老摆渡”王老头,不料,他已经在一个月前逝世了,接替他的老李同志又不在家;更糟糕的是,岸边只有两只小船,而且船小,摇摆度大,队伍不可能一次运过去,也可能会因马在船上受惊而造成翻船的危险,还容易暴露目标。面前的形势变得复杂严峻起来。若不能在天亮之前渡过河去,整个计划就可能落空。我心中十分着急,便及时向罗政委做了汇报。罗政委十分沉着,他对我和周科长说:“情况越复杂问题越多,越要冷静;你们熟悉情况,群众是我们的,只要你们与地方同志仔细商量一下,总是会想出妥善的办法来的……”接着,他又说:“千万不能急躁啊!急躁本身就隐藏差错。”这时,我们的脑袋就象在冷水里浸泡了一样开始冷静下来,思想也开了窍。按着罗政委的指示,我们找到几个地方骨干,共同研究了一个比较妥善的过河方案,先渡过一部分人去担任警戒,然后再人马分装,一次过河,终于在天亮之前顺利渡过了运河,第二天胜利到达了我新四军四师的腹地半城。
在我们将要返回部队的时候,罗政委接见了我们,表扬我们任务完成得好,并让我们转致他对梁团长的问候。同时还再三嘱咐我们,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麻痹大意。我们离开半城,经过五天的行军,顺利地返回了部队。从一九四三年至今虽已过去四十多年了,然而当年护送罗政委过封锁线时的种种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使我终生难以忘怀。特别是在我们遇到困难时,他所给予的那些现场指示和实地教导,成了我战斗和工作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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