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红嫂〗这些事俺一辈子也忘不了(王换于)
发表时间:2020-02-15 16:00阅读次数:次
俺叫王换于,今年九十八岁了。打鬼子的时候,俺参加了革命,一九三八年腊月加入了共产党,不久又被选为副乡长。当时俺已五十多岁,大家都称俺“于大娘”。那时候俺这里是抗日根据地中心区,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鲁中区的首长和战士们是常来常往的,他们为国为民不怕牺牲的英雄事迹,俺一辈子也忘不了。
为了保藏一本书
一九四〇年夏天,全省的工、农、青、妇、文各界代表来到青驼寺,参加山东省各界代表联合大会。记得大会从七月二十六日开始,开了整整一个月。会上选举成立了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听说那就是省政府的前身,还成立了全省的各群众团体组织。这样大的会在咱山东那还是头一回呢。会上所有领导人的讲稿,文件集中在一起,印成了一本叫《山东省联合大会会刊》的书,当时咱顶缺的就是纸张,这本书也就印了有数的几本。
一九四一年冬季,日本鬼子五万人马对咱沂蒙山区进行大扫荡的时候,咱的队伍到处和敌人转山头,兜圏子,情况很紧急。一天,山东省参议会副参议长马保三同志到俺家,把这本书交给了俺。马保三和俺是老熟人了,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成天乐哈哈的不知愁,可这回他却严肃地对俺说:“换于同志,报据地的许多干部和战士都曾得到过您的帮助和掩护,您为抗日斗争做了许多工作,同志们永远不会忘记您。现在把这本书交给您保藏,这要比掩护几个战士或干部重要得多。咱们全山东的抗日领导机构和干部名单都登在上面,要是落到敌人手里,会对我们的抗战工作造成极大损失。您要千方百计地把它保存好,等到战争胜利了我们再来拿。”俺伸手接过这本薄薄的书,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跳起来。 看看马保三显得十分放心,这一下就像给俺吃了定心丸。俺寻思,就凭着党对俺的教育,凭俺村的乡亲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情谊,不管怎样我也得保下这本书来。
俺东辛庄,三面靠山,汶河顺着山根,围着村子绕了大半圈,就只有一面有出路,听人家懂军事的人说,这叫“兵家绝地”。日本鬼子虽然那么凶,但就是不敢轻易地进俺庄。咱山东分局和八路军第一纵队的机关和首长,看中了俺这个庄,驻扎在这里,后来大众日报社也迁来,就住在俺家里,为了掩护同志们,俺庄的人在隔河靠山的隐蔽处挖了许多山洞子,光俺家就在吉太岩山上挖了三个山洞,家中的东屋里也挖了地洞。大众日报社、北海银行等部门的物资和钱款,都在俺庄掩藏过,一点也没受损失。眼下马保三把书交给俺,看来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马保三走后,我把那本书当成了心肝宝贝,用一块印花棉布包好,小心地藏起来,等着咱胜利的那一天。直到打跑了日本鬼子,这本书一直保存的好好的。
日本鬼子投降了,这本书该见天日了,我成天盼望着马保三来拿。可是国民党反动派又发动了内战,还乡团更是凶狠,形势又紧张起来。邻近村子里出了坏蛋,投奔到敌人那里,他们了解底细,知道我过去和首长们熟识,知道我为八路军藏过一本书,也知道山上有多少山洞,甚至还知道哪个洞里能藏人,哪个洞里能藏东西。这样一乱腾,藏那本书就很难了。搁在家里吧,敌人翻箱倒柜,刨地三尺;放在野外吧,山洞敌人摸底细,野地里又怕潮。寻思来寻思去,我不得不把这本书今天藏在这里,明天转到那里,有时还带在自己的身上。我常想,要是情况紧急的时候,就是自己牺牲了,也得要保住这本书,决不能让它落到反动派的手里。
一九四七年冬季的一天中午,国民党还乡团又到解放区烧杀掳掠。俺听到信,赶紧带上这本书打算转移上山,可还没来得及走,一伙匪徒突然闯进了俺家。由于坏人告密,这次敌人直冲着我来,就是要搜查那本书。匪徒们㨪着明晃晃的刺刀,恶狠狠地问:“你叫王换于吗?”我没吱声。
“听说过去你给八路军藏过东西,其中还有一本书?” 我有意打岔说:“哪里还有猪?猪不是早叫坏蛋拉去杀吃了吗? ”
一个匪徒劈头盖脸打了我两个耳光,打得我两眼直冒火星。接着他又把刺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说:“你这老东西装糊涂!今天你这老东你要是交不出那本书来,就要你这条老命!”
我定了定神,说道:“我今年六十一岁了,死了也不算少亡了。你们看着我这条老命比头猪值钱,愿意要就要去吧!”我脸上装着满不在乎,其实心里跳得“扑通扑通”的。这本书这时正掖在我的棉裤腰里呢。过去俺山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差不多都穿老式的大裆裤子。这种大裆锦裤腰肥挡宽,掖了一本书,根本引不起敌人的注意。
敌人吓唬了俺一阵子,问不出一句话。说要我的命是假,要那本书才是真。书没到手,他们可不会轻易打死我。他们又说交不出书就要把我带走。我想支开他们,就开了言:“噢!您说的是书啊?我年老耳陈了听说是猪。我家袓辈没个识字的,有本书俺也不认识。抗战那阵子,鬼子“扫荡”像篦头发似的,有什么书还搜不去?不信你找找看,找着了您拿去就是了。”匪徒们乱纷纷地到处翻腾,屋里屋外,箱子凳子,甚至连老鼠窟窿都掏遍了,只是在柳条编的针线筐箩里找到一本夹鞋样子的破书。
我明知敌人是找不到那本书的,可我心里并不轻松,我知道他们不会甘心,我在想如果他们要搜身,该怎样对付?果然,敌人里里外外折腾了一阵后,就朝我走来,一个匪徒靠近我身边,刚要动手,我就撒开了泼,大声骂道:X你娘!你想干什么?我老妈妈子六十多的人了,你想怎么着?你有没有父母?你是不是你爹生妈养的?你是不是个中国人?你难道连个畜牲也不如?”我这一通发落,也还真管用,只见那小子缩住手脚,脸红到脖子。可这时冷不防背后一个匪徒劈腰打了我一枪托子,我疼得猛地一收肚子,那本书一下子滑到裤腿里去了。这一下我可是“急中生智” —— 一枪托子倒打出了一个主意:我想这些兔崽子总不能向我下身搜吧,书滑到裤腿里,脚脖子上都缠着扎腿带子,这一下可就更保险了。我顾不得腰疼,故意提高嗓门喊:“你们不用打,也不用翻,我自己脱下衣服你们看看,你们哪一个不算娘养的,尽管睁开大眼看,可别闭上眼……”说着我便解开大襟扣子,露出半个肩膀,接着我就做出要解裤带子的样子。匪徒们看见我的架式,断定书不会在我身上,也实在不愿意在这六十多岁的老妈妈面前出丑态,便灰溜溜地走了。书保存了下来。
全国解放了,这本书见了天日。俺怕虫子蛀了,就常常拿出来晒晒,仍然等着有朝一日首长们来取。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可这本书还是一直没有人来拿,一九七八年,我九十二岁那年,便把这本书送给了沂南县文化部门。后来县委知道了,还派人给俺送来一张奖状和四十元钱。这钱,起先说什么俺也不收,同志们再三解释说这是领导的一点心意,我才领了。
再后,听说省档案馆正缺这方面的东西,这本书就又被山东省档案馆要去了,《山东省联合大会会刊》一书终于保存了下来,它已经起了重要的作用,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对一个伤病员的救护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日本鬼子对沂蒙山区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依汶村的王洪山用独轮车推着一名伤员送到俺家里。那个年月救护伤员不是什么奇事,俺像往常一样,赶紧收拾铺盖,轻手轻脚地把伤员放到炕上。伤员的伤势真是不轻,浑身血肉模糊,前胸、后背、胳膊、腿上的皮肉都被烙熟了,有的地方的肉就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身上淌出来的不像脓,不像血,是难闻的臭水。他的脸上有一块紫,连脓带血,根本分不清模样。他从一来就一直昏迷着,嘴里只有一丝丝气。俺见过不少的伤员,可还从来没见过伤成他这样子的。俺安顿好他以后,就赶紧像喂孩子一样,把他轻轻揽在怀里,用左胳臂托着他的头,叫孩子他爹用火镰慢慢地橇开他的牙齿,大闺女淑琴端着米汤,我右手拿着匙子,舀一匙先放在自己嘴里尝尝,不凉不热的时候,再把米汤慢慢溜进他的嘴里。溜进去一匙,就轻轻地晃晃他的头,让米汤流进肚里,米汤一匙一匙的溜进嘴里,时间慢慢地过去,见伤员的气越喘越粗,俺阖家人紧盯着他,心都揪紧了。过了好大一会,他到底睁开了眼,俺真是松了一大口气,打心里往外喜。伤员费力地到处瞅着,当看到我的脸时停住了,接着干裂的嘴唇动了两下,轻轻地喊了一声 “于大娘……”我一听,声音挺耳熟,可又实在认不出来,赶忙问道:“你是……”他非常艰难地答逭:“毕—铁—华 ……”“咋?是铁华!”。我一听这个名,头“轰”地一声,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不由得联想到两年前的情景:那是一九三九年初冬,大众日报社从牛王庙迁到俺家里。铁华这小伙子在报社发行科工作,他长的俊模俊样的,心眼又灵透,手脚又勤快,常常帮俺挑水、扫地、推磨、碾米……,有时候还和俺家的那些孩子在磨道上撵趟儿玩,别提多欢实,多喜人了。
一九四〇年三月孙祖战斗之后,大众日报社从俺家迁走了,听说铁华被分派到依汶搞采购工作,俺还打心里头常常念叨着他,可谁知这次见面,他竟伤得让俺都认不出来了,这怎不叫人揪心!该死的日本鬼子,把好端端的铁华折腾成了这个样。我又是疼,又是恨,止不住热泪滚滚。倒不是我对铁华特别偏爱,可他的伤,确实太重了。杨在之、马南等许多同志在我家养过伤,可是都没有伤成他“那样子呀!他那个样子,真让人不敢看啊。
铁华到底活过来了,当他刚能说点话时,向俺说了他受伤的经过:一九四一年十一月“留田突围”之后,大部分敌人被罗荣桓政委牵着鼻子离开了根据地。一天下午,在依汶北大山坚持游击活动的毕铁华、王雁南等同忐,回到依汶村,想看看大众日报社埋在这里的东西。不料这天夜里,铜井据点的敌人突然包围了依汶村。毕铁华发现情况后马上去告诉王雁南、王洪山、刘琦等同志想法突围,自己走得就晚了一点。当他从依汶村西围墙豁口突围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铁华光顾了对付前面的敌人,不防被身后的敌人拦腰抱住了。 他被捕后,敌人把铁华突围时扔出去的两个暗火的手雷找出来,又从他身上搜出了几张当时根据地用的北海票子和单据,就肯定他是八路军一个部门的负责人。狗翻译官大声吼叫着说:“抓着了一个共产党的小头目!”当夜就在依汶村北门外设了刑场,严刑拷打逼问铁华。不管敌人怎么凶,铁华就是不吭声。敌人又把依汶村的群众集合起来,叫群众指出铁华是干什么的。可群众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翻译官又逼铁华指出群众中谁是共产党员,谁是游击队员,谁是他的部下!铁华在人群里仔细地看着,没有看见王雁南,王洪山、刘琦他们,知道他们已经突围出去了,就放下了心。下定决心,准备牺牲。翻译官问不出一句话,狗急跳墙,叫把毕铁华的衣服剥光,用点着的香烟在他身上烧。铁华大骂翻译官是狗汉奸,民族败类。翻译官被激怒了,命令点起一堆木柴,用烧红了的刺刀烙他的前胸、后背、两臂、两腿。从夜里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上午,铁华浑身上下几乎都被烙糊了,人早已经昏死过去,可是敌人没能得到一点东西。那个翻译官恶狠狠地说:“不能把他弄死,死了倒便宜了他,我们要他活着回去继续审问!”火刑停下来后,敌人找了一条裤子给他穿上,用铁丝捆绑了双手,连拖带拉弄到依汶村游街。傍晚,铁华在昏迷中被带到依汶村北的小山庄宅科子。夜里,敌人又审问他。为了不把铁华弄死,敌人没再动火刑。铁华仍用一句话不说对付敌人,敌人还是没有办法。第二天、第三天敌人带着铁华又转移到别的村子里。这时铁华的伤口发炎溃烂起来,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敌人认定他是要死的人了,就放松了看管,站岗的也嫌有昧,离他远远的。第四天夜里,一个老人偷偷地来到铁华跟前,低声说道:“孩子,你还能走吗?能走就逃命吧!今晚敌人就要走了,八路军快过来了。”说着他把铁华手上的铁丝解幵,给他灌上一碗米汤,把他悄悄地拖到院子里垃圾堆旁边,甩乱草把他盖好,然后对他说:“你要能活着的话,别忘了我是宅科子村姓郭的老头,我是被抓来给翻译官挑东西的。”
老人走后,铁华顾不得伤痛,挣扎着撑起身子,扶着墙,摸黑一步步地向院外挪动。天快亮了,铁华还没有爬出村子去,他知道只有爬到依汶北大山,才能找到咱的同志。铁华咬紧牙一点点地朝前挪动,晌午过后,终于坚持爬到了北大山下。他一下子看见了王洪山,便大声叫喊“二哥”。这时王雁南和大众日报社负责人仲星帆、刘力子等同志也都来了。原来他们都在这一带活动,极力想法搭救铁华,又听说他已经牺牲了,见到他,真是又高兴,又难过。
铁华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他的伤是一时半刻难以治好的。为了治好他的烙伤,我跑了许多路,到处打听土方验方。先是听说獾油拌头发灰能治烙伤,我就剪下自己的头发,烧成灰,拌上獾油,给铁华搽敷,但是起色不大。后来我又打听到一种“老鼠油”能治烧伤,就是把刚生下来的小老鼠浸在香油里制成药,搽上之后没几天,他全身伤处都结了痂,再不流脓淌血了。铁华的烙伤渐渐治好了,可是身子弱,一时还上不了前线。为了安全,我就把他转移到吉太岩的山洞里,还让俺老头子在外边站岗。铁华在洞里还不住地活动筋骨,洞口又抬上许多石头,防备敌人。我去送饭时,怕天冷饭凉,就把刚烙下来的煎饼趁热揣在怀里,到山洞里掏出来,还是热乎乎的。铁华看了不忍心,说:“你这样还了得!当心烫着你呀!”俺说:“再烫也不会烙成你那样子吧,再说就是真地烫伤了,咱不是还有老鼠油吗?”说得俺俩都笑了。毕铁华在俺家养了四十多天伤,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临去时大家都哭了,打那以后,老长时间没再见面。
一九五四年,我到北京走亲戚,顺道看望当年的首长和,同志,在那里我见到了王建安、胡奇才、陈沂、马南、杨再之,也看到了铁华。
一九八三年十月,县上来人通知我,说从广东省来了个白铁华同志要看望俺,俺想,这辈子从没和姓白的人相识呀!等吉普车开进俺村之后,倒是俺二儿媳妇先认出了他:“娘,这不是小毕吗?”我擦了一下眼,好好看了半天,可不,是他,就是他——毕铁华,原来他现在改姓白了。这次他特意带上家眷,趁着到江苏连云港开会的机会,专门来看望我的。一晃就是四十年了,这次见面大家高兴极了。
一位烈士遗体的掩埋
那也是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毕铁华同志的伤势刚刚缓过来,又一个让人伤心的消息传了来:陈若克同志在沂水城被日寇杀害了。我一听说,就觉得天旋地转,脚底无根,一下子晕倒了。陈若克是朱瑞同志的爱人,她老家是广东,生在上海。年幼时就父母双亡,从十一岁就开始当童工养活自己,因为年幼个子小,看机器都得踩着砖头,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她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一九三九年随八路军一纵政委朱瑞,从太行山来到沂蒙山区,曾住在俺家的南屋里。一九四一年冬天日本鬼子大“扫荡”时,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还是要跟随着部队转移。我不让她走,她说,“咱们革命哪能避艰险!我是个领导干部,要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怎么去号召同胞们抗战?”我看实在留不住她,只好把自己的一件大襟褂子给她穿上,给她梳了个假纂,打扮成一个农村妇女的样子。若克走后,俺整天为她提心吊胆。可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走娘俩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到了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咱做敌工工作的同志,按上级指示,打算通过地下关系,把陈若克的遗体从敌人的虎口里运到根据地。俺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叫俺二儿子于学荣一起去,俺再三嘱咐学荣要细心,要认准遗体,千万不要出差错。俺还向领导上要求把若克同志的遗体,埋在俺家的地里,俺看护好她的坟冢,这天若克的遗体秘密地运到俺村里,俺掀开蒙在上面的被子,只见若克脸容模模糊糊,四肢都已经不全了,衣裳破破烂烂,只剩下一条苏联出的腰带,那是她和朱瑞同志结婚时,朱瑞同志送给她的礼物。旁边还有一个孩子的尸体,用白纱布包着,头上的白纱小帽上,还有一颗若克在监狱中为她剪的红五星。
知道情况的同志含着眼泪诉说:若克同志是拖着快要临产的身子,在十一月七日从大崮撤退的时候,不幸落入敌人手里的。起初她奋力反抗,以激怒敌人,杀死自己,但敌人硬是把她带到沂水城。敌人审讯时,严刑拷问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丈夫姓什么?干什么的?若克硬朗朗地回答:“我是抗战的,打日本鬼子的!丈夫也是抗战打日本鬼子的!”若克大骂敌人,敌人就把她吊到屋梁上拷打,昏死过去就用凉水泼醒,醒来后再用扛子压。陈若克坚贞不屈,视死如归,始终没有说出一句敌人希望得到的话,在敌人的摧残下,若克同志流产了。敌人看硬的不行,改用软的手腕, 拿来牛奶给孩子喝,企图用她疼爱孩子的心理诱使她屈服。若克对敌人的卑劣行为极端蔑视,她把牛奶摔在地下,和孩子一起展开绝食斗争。敌人使尽了招儿,最后下了毒手。若克同志怀抱婴儿,大义凛然走向刑场。敌人过去强夺她的孩子,若克拼命地抱在怀里不放,高喊着:“中国共产党万 岁!”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敌人用刺刀将若克母子二人活活穿死。当时,陈若克年仅二十二岁……。
听了来人声声血泪的诉说,我的心肝几乎都要被撕碎了。晚上,我在豆粒大的油灯底下,一边哭一边给若克和她的孩子做寿衣。眼泪淌下来,遮挡了眼,刚擦完一把又淌了下来,手指头让针扎得出了血都觉不着疼。俺和若克相处的情景,一幕一幕地在眼前出现:那还是若克乍来俺家的时候,有一天她工作回来,偎在俺的怀里,嘴儿甜甜地说:“大妈,阿拉从小就没有母亲,阿拉就做您的女儿吧!”她向俺诉说了她的身世,向俺讲述了参加革命的道理,俺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打心底里疼爱若克,从那俺就把她当亲闺女待,俺俩有时一个铺上通腿睡觉,有时一起去参加妇女会议,宣传抗战道理……
一九四〇年夏天的一个深夜,若克还在忙着写什么,我过去劝她休息,她却一把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妇女干部应当最坚决、最有气节、至死不屈,在最困难的环境下不动摇、不屈服、不妥协,即使被敌人逮捕了,受了残酷的刑罚,就是死也不能供出别人,也不能说出组织系统和领导机关,凡是有关组织的问题和对于抗战有害的话都不能说,这是妇女干部、妇救会员政治上的节操问题,是妇女干部和每个妇救会员都应具备的条件……”原来这是她写在给联合大会上的工作报告上的一段话,她这是念给我听听,让俺提提意见的。我心疼地看看她熬红的双眼,说道:“深更半夜的你就别念了,等到开大会时俺到台前听你讲演去,万万没有想到,一年之后,若克实践了自己的誓言,牺牲得那么壮烈!”
第二天,在俺村头上给若克举行了葬礼,大家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悼念陈若克烈士。若克的丈夫朱瑞同志也赶来了,他沙哑着嗓子说:许多同志和若克一样,为着党、为着人民、为着革命,而英勇牺牲了,我们要昂起头来,化悲痛为力量,一直战斗到最后的胜利!在场的男女老少无不失声痛哭,恨不得马上和日本鬼子拼命,为烈士们,为若克报仇!这天夜里,陈若克和孩子的遗体,一起埋在了村东头的黄土地里。一九五三年,沂南县人民政府将陈若克和孩子的遗骸迁葬到孟良崮烈士陵园。陈若克虽然离开了俺,但是她永远活在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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